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嚴復西書譯書,免費在線閲讀,全集最新列表

時間:2017-12-01 17:50 /武俠小説 / 編輯:哈利?波特
獨家小説《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》由熊月之所編寫的未來世界、職場、史學研究類小説,主角嚴復,西書,馬禮遜,內容主要講述:西學中源説的基本觀點是〔8〕:西方某些科學技術、某些事物,源出中國,是中國流傳出去或從中國學去的,中國學習這些東西,是恢復自己的舊物,不是學習西方。王韜説:“銅...

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

推薦指數:10分

作品字數:約49.5萬字

更新時間:2017-07-30 08:37:32

《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》在線閲讀

《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》第71篇

西學中源説的基本觀點是〔8〕:西方某些科學技術、某些事物,源出中國,是中國流傳出去或從中國學去的,中國學習這些東西,是恢復自己的舊物,不是學習西方。王韜説:“銅壺沙漏,璇機玉衡,中國已有之於唐虞之世……火器之制,宋時已有,如金人之守汴,元人之襄陽,何嘗不恃火?其由中國傳如可知也。”〔9〕鄭觀應、陳熾、王之、薛福成、宋育仁、俞樾、章太炎等都有類似看法,以鄭、陳、王説得最真切:

自《大學》亡《格致》一篇,《周禮》缺《冬官》一冊,古人名物象數之學,流徙而入泰西,其工藝之精,遂遠非中國所及。蓋我務其本,彼逐其末;我晰其精,彼得其;我窮事物之理,彼研萬物之質。秦漢以還,中原板,文物無存,學人莫窺製作之原,循空文而高談理,於是我墮於虛,彼徵諸實。〔10〕

(古時)中國大器者無所容,轉徙而之西域。彼羅馬列國,《漢書》之所謂大秦者,乃於秦漢之際,崛興於葱嶺之西,得先王之餘緒,而已足縱橫四海矣。閲二千年,久假焉而不能不歸也,第陸程途,愈數萬裏,曠絕而無由自通,天乃益資彼以火器、電報、火舟車,驅以如中國,中國弗能也。天禍中國歟?實福中國也。天厭中國歟?實中國也。譬我有奇焉,遺之路,拾遺者密而不出,亦人之常情耳。〔11〕

制器尚象利用本出於民,幾何作用冉子而中國失其書,西人習之,遂精算術。自鳴鐘創於僧人而中國失其傳,西人習之,遂精機器。火車本唐一行如继自轉之法,加以火蒸氣運,名曰汽車。火本虞允文采石之戰,以火器敗敵,名為霹靂。凡西人之絕技,皆古人之緒餘,西人豈真巧於華人哉?〔12〕

以上諸人還是從技術、器物層面上來説西學中源的,黃遵憲則更一步,將其擴大到文化的各個方面。他説:

餘考泰西之學,其源蓋出於墨子。其謂人人有自主權利,則墨子之尚同也;其謂鄰如己,則墨子之兼也;其謂獨尊上帝,保汝靈线,則墨子之尊天明鬼也;至於機器之精,守之能,則墨子備、備突、削鳶能飛之緒餘也。而格致之學,無不引其端於《墨子》經上下篇。當孟子時,天下之言,半歸於墨,而其衍而為七,門人鄧陵、猾之徒,且蔓延於天下,其入於泰西,源流雖不可考,而泰西之賢智推衍其説至於今,而地亿萬國行墨之者十居其七。拒之闢之於二千餘歲之,逮今而駸駸有東來之意。嗚呼!何其奇也。

他還認為,泰西用法類乎申韓,設官類乎周禮,行政類乎管子,十蓋七八,“若夫一切格致之學,散見於周秦諸書者多”〔13〕,地圓説、天靜地説源於《周髀注》,電氣説源於《淮南子》等書。

《格致古微》

最典型的是王仁俊。他寫了一本《格致古微》,凡6卷,從《易經》、《詩經》等九經中輯出24則,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等二十四史中輯出40則,《荀子》、《管子》等諸子中輯出99則,從各種文集、筆記中輯出20則,分別從天、算、地、兵、醫、化、礦、重、氣、、熱、電、光、聲、字、畫、商、工、植物、政俗、自強21個方面,説明西學源出中國。書列有詳的表格。《格致古微》在戊戌以影響很廣,五四時期,陳獨秀等人以“格致古微”代指西學中源説。〔14〕

西學中源説並不始於晚清,這一思路由來已久。佛傳入以,就有所謂“老子化胡”説,意思是説,佛雖然是外來的,但中國人信仰它並不能算是恥,因為佛是我們的老子化出來的,是老子的子,“所以我們信仰佛,絕對不是表示我們次於夷狄,恰正是表示中國第一”〔15〕。明末清初,黃宗羲、康熙、梅文鼎都持西學中源説。黃宗羲在清初講學時曾認為,“股之術乃周公、商高之遺而人失之,使西人得以竊其傳”〔16〕。同時代的著名學者方以智也有類似看法,説是“天子失官,學在四夷”,西人的天文歷算其實是拾中國聖人的餘緒。康熙皇帝在論及三角學時認為:“論者謂今法、古法不同,殊不知原自中國,流傳西土。”御製《數理精藴》的《周髀經解》中寫:“三代盛時,聲四訖,重譯向風,則書籍流傳於海外者,殆不一矣。週末,疇人子,失官分散,嗣經秦火,中原之典章既多缺佚,而海外之支流反得真傳,此西學之所以有本也。”〔17〕梅文鼎在述及西方天文歷算方法、地圓説時,多次表示贊同康熙的意見,並論證西人天文學出於周髀蓋天之學,這些學問是在周室衰微以流入西方的。清人所修的《明史·歷志》則肯定:“西人渾蓋通憲之器,寒熱五代之説,地圓之理,正方之法,皆不能出《周髀》範圍。”阮元在為《續疇人傳》所作序言中,甚至認為西方地心系中的九重天之説,是本於中國大詩人屈原的《天問》:“自西人尚巧算,屢經實測修改,精務精。又值中法湮替之時,遂使乘間居奇,世人好異喜新,同聲附和,不知九重本諸《天問》,借昉自天元,西人亦未始不暗襲我中土之成説成法,而改易其名耳。”〔18〕王錫闡、梅瑴成、陳厚耀、戴震、阮元、鄒伯奇等,也都有西學源於中國的説法。

西學中源説是一個內容寬泛、影響複雜的理論。首先,它包一定的理因素。翻晚清學者西學中源的居替説法,思索《格致古微》的考證,參照今人對中國科技史的研究,包括李約瑟的《中國科學技術史》,可以發現,火藥,指南針,造紙術,二位制……西方確有一些科學技術源於中國,或晚於中國,因此,這些論斷、考證並非全無理。有些論斷,從總上説可能不確切,但其中包着一些真理成分。比如,《莊子·天下》載惠施語:“至大無外,謂之大一;至小無內,謂之小一”,章太炎認為,這段思辨味十足的話,用近代物理、化學知識很容易解釋:空氣愈高愈薄,積愈大,沒有邊際,這是“至大無外”;點小到原子就不可再分,這是“至小無內”。〔19〕章太炎的解釋,與現代科技史研究者對惠施這段話的理解如出一轍。1979年出版的《中國化學史話》這樣寫:“我們可以猜想,他(惠施)的‘大一’相當於近代所謂宇宙吧!他的所謂‘小一’又相當於什麼呢?從化學角度看,‘小一’可能相當於分子或原子。”〔20〕《莊子·天下》載惠施語:“南方無窮而有窮”,按通行的説法,這句話是談相對與絕對辯證關係的,意為:方向是可以無限延的,所以“南方無窮”;但就某一範圍而言,南方又是有止境的,所以南方又“有窮”。章太炎不作如是解。他説,這是地圓論:大地呈亿狀,南北方向如環無端,故曰“無窮”;但是,寒冷至極的凍海又在事實上阻礙了人們的通行,所以又是“有窮”的。〔21〕今天的天文學史研究者對惠施的話的解釋,和章太炎的解釋完全一致,認為“惠施對於大地之為亿形,是有了初步的認識的”,惠施的“南方無窮而有窮”一語,“只能理解為大地是亿形,才有確定的義”,甚至認為“惠施的地亿亿形的思想,可以與亞里斯多德媲美”〔22〕。詩無達詁,對古人的一些片言斷語其實亦無達詁。章太炎對惠施話的理解,至少可以算言之成理的一家之説。

其次,許多考證缺乏證據,失於武斷。例如,王仁俊據《論語》和《孔子家語》等書中關於孔子子冉“好學博藝”的話,斷定所説之藝專指禮、樂、、御、書、數六藝的最一項“數”,即數學,而通過其他資料,推斷冉所通數學為幾何,最斷定《幾何原本》原為冉所著。〔23〕再如,《墨子·尚同》有“是故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”一語,論者斷言“泰西有眾國、舉民主,有萬國公法,皆取諸此”〔24〕。《管子》與《淮南子》中都有“地之東西二萬八千里,南北二萬六千里”的説法,章太炎認為這是中國古代的地圓説的一種表現。西方傳入近代地理學,謂地亿九萬里,中國卻説東西為二萬八千里,這怎麼解釋呢?章太炎認為《管子》等書所説的是地亿的直徑,以圓周九萬除以圓周率,正好得二萬八千多,至於南北二萬六千,因為地亿呈橢圓,東西而南北短,所以二萬六千差不多。〔25〕儘管章太炎言之鑿鑿,但迄今沒有任何資料可以證明,所謂東西二萬八千里、南北二萬六千里的説法,不是古人對四方之地的四至臆測,而是對地亿肠短徑實際測算的結果,也沒有資料可以證明《管子》有地圓思想。《淮南子》有女媧煉五石以補天的説法,有人論斷這是“世燒煤之始”〔26〕。最為離奇的是,王仁俊從許慎《説文解字》關於“腦”的釋文,斷言《説文解字》已有“腦主知覺”説,西人關於“一切知識記憶不在於心而在頭腦之內”的説法,“皆竊取許君義”〔27〕。

西學中源説的影響不是單一的,主張學習西方和反對學習西方的人都可以利用它。反對學習西方的人認為,既然西方技源於中國,那麼,中國本不必向西方學習,而只需研究本國舊法就可以了。劉岳雲持此説。他説:西方的重學、光學、汽學、電學、化學,均出於中國,“且夫彼之法,皆中法也……雖精益精,然非中國啓其知識而能若此哉!至於得南針而知航海,得火藥而呛说,則中國大有造於彼者”,儘管如此,西方得於中國的技藝,仍是小者、末者,大者、本者仍在中國,中國士大夫本用不着向西方學習。〔28〕主張學習西方的人則説,既然西學源於中國,那麼,中國學習、研究這些東西,就不是學習西方,而是光復舊物,“譬之家有秘方,再傳而失於鄰人,久而跡所在,或不憚千金以購還之……正當考古制,參取新法,藉其推闡之妙,以收古人制器利用之助。乃不考夫所由來,惡其異類而正棄之,反以通其藝為,效其法為恥,何其隘也!”〔29〕

在西學中源論的影響下,晚清學術界出現一股發掘、研究中國科學技術和民主思想的風氣。劉岳雲編《格致中法》,王仁俊編《格致古微》,章太炎作《歷物疏證》,以不大為人重視的墨子學説受到空關注,古代大批能工巧匠、科技人物名字,在久已湮沒之,突然走到歷史台,頻繁地出現於報紙雜誌上;譚嗣同刊印黃宗羲的《明夷待訪錄》,梁啓超作《古議院考》,劉師培作《中國民約精義》,古代的重民思想、兼思想,被比附為民主思想、博思想,大加渲染。

在中國近代史上,西學中源説最為盛行的時期是19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,也就是中國學習西方船技藝、近代化開始舉步、中西文化烈衝突的時期。到了20世紀初,當學習西方、實行新政已被定為國策以,這種理論的市場越來越小,批評之聲越來越多。1902年,一位學者批評説:

或者謂天算格致之學,皆我中國之所固有,彼特得而思精造之,以引申我之緒餘耳,如借方之為東來法,地圓之説出於管子,重學光學出於墨子,璇璣玉衡早已創於盧廷,指南車行於姬公,木流牛馬漢代有之。至於刻鳶能飛,公輸之巧未嘗遜於西人;祖沖之之千里船,施機自運;虞允文之霹靂車,元代之法郎機,皆中國流入西土。旁徵博引,無非攮人之美,以掩其拙。不知蓋彌彰,益形其陋,虛驕浮偽,若出一轍,此其故坐不能平心以察之也。〔30〕

看來,晚清學術界談論西學中源説的人,絕大多數主張學習西方,少數是反對論者。上面提到的王韜、鄭觀應、陳熾、薛福成、黃遵憲,都是晚清主向西方學習的著名人物。這是因為,反對學習西方的人,所持理由,主要是“用夷夏”,因夷夏大防論較之西學中源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更有依據,度更為鮮明。主張學習西方的人,則利用西學中源論,調和中學與西學的矛盾,架起中學與西學的橋樑,學習西方為光復舊物,減少引西學的阻。這也是曾經有輝煌文明歷史的中國,在與西方文化衝擊和對比之下顯得落伍、但又不甘心落伍,開始向西方學習、又恥言學習的一種複雜的文化心理。文明傳統薄的民族不會產生這種心理,襟懷廣闊、站在世界文明列的民族也不會產生這種心理。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説,西學中源説是中國面對西學大、走出傳統、邁向近代的時代產物。

三、用之説

西用説是晚清學術界評價、聯繫中西文化的最為流行的説法。〔31〕屬於其範圍的有中學為、西學為用,舊學為、新學為用,中學為主、西學為輔,中學為本、西學為末,中學重、西學重器,中學形而上、西學形而下等多種説法。最早涉及這一問題的是馮桂芬。1861年,他在談論如何收西學時説:“以中國之常名為原本,輔以諸國富強之術。”〔32〕以,王韜、鄭觀應、薛福成等都發表過看法。最早確切使用“中學為、西學為用”提法的是沈毓桂。1895年4月,他在《萬國公報》上發表《匡時策》,文中寫:“夫中西學問,本自互有得失,為華人計,宜以中學為,西學為用。”張之洞在《勸學篇》中討論這一問題最為集中,影響最廣,所以論者常將中西用與張之洞的名字聯繫在一起。

、用本是中國傳統哲學的一對命題,可作主要與次要、本質與現象、實與屬、內容與形式、本原則與居替方法等多種解釋。晚清學者討論中西用問題時,角度也是多方面的。其一是品評中西文化的高下。王韜説:“形而上者中國也,以勝;形而下者西人也,以器勝。如徒頌西人,而貶己所守,未窺為治之本源也。”〔33〕湯壽潛説:“中國所守者形上之,西人所尊者形下之器……願人善用其議,善發其憤,形下之器,以維形上之。”〔34〕其二是討論收西方文化的原則。陳熾在倡導開書院、採西學時主張:“廣儲經籍,延聘師儒,以正人心,以維風俗……並聘洋師,兼西學,用兼備。”〔35〕孫家鼐在籌辦京師大學堂時説:“中國五千年來,聖神相繼,政昌明,決不能如本之舍記芸人,盡棄其學而學西法。今中國京師創立大學堂,自應以中學為主,西學為輔;中學為,西學為用;中學有未備者,以西學補之;中學其失傳者,以西學還之;以中學包羅西學,不能以西學駕中學。”〔36〕張之洞在《勸學篇》中,也是從這個角度立言的。

西用論是個橡皮袋,彈很大,因為中學、西學的內容都很廣泛,究竟哪些中學應該為、哪些西學應該為用,這是見仁見智、言人人殊的。張之洞對此是有明確規定的,他説:“四書五經、中國史事、政書、地圖為舊學;西政、西藝、西史為新學,舊學為,新學為用。”但是,大多數談論中西用的人,對、用內涵並沒有嚴格界定。這種對、用內涵解釋的寬泛,使得這種理論適用範圍相當廣泛。張之洞講中西用,梁啓超講中西用〔37〕,彈劾康、梁的文悌也可以講中西用〔38〕。

世論及中西用論,每多譏之詞。其實,中西用論始現於19世紀60年代,盛行於90年代和20世紀初,考察它的歷史,可以發現,在開始時,它主要是主張學習西方、法的人們的理論武器。馮桂芬、王韜、鄭觀應、湯壽潛、陳熾,都是主學習西方的著名人物。中西用論在尊崇中學的提下,以比較温和的彩,避過了頑固派“以夷夏”的擊鋒芒,為引西學開了一條通。看一看以上諸人的文集,可以發現一個很有意味的現象,各書的要旨明明是談學習西方的問題,但幾乎每個人都有專談中西用的一篇或一段。鄭觀應的《盛世危言》是19世紀七八十年代鼓吹學習西方的最負盛名的著作,其開頭一篇,卻是《器》,大講中學為,西學為器。透過文字,我們看到的是為揚之、故先抑之的良苦用心。無論是馮桂芬所説的以常名為本,還是張之洞所説的以四書五經、中國史事、政書等舊學為,都沒有為中國社會提供任何新的內容,因為即使不説,當時社會事實上也是以這些東西為本、為的,而所説的“用”,西學,倒是新鮮內容。所以,從總上説,晚清的中西用論,對中國收、接受西學,起了積極的作用。如果説江南製造局翻譯館等中國官辦機構,在翻譯西書、引西方科學技術方面還起過一點作用的話,那麼,這點作用,是在中西用思想的指導下取得的。

20世紀初,嚴復曾對中西用論提出尖鋭的批評。他説:

用者,即一物而言之也。有牛之,則有負重之用;有馬之,則有致遠之用。未聞以牛為,以馬為用者也。中西學之為異也,如其種人之面目然,不可強謂似也。故中學有中學之用,西學有西學之用,分之則並立,之則兩亡。〔39〕

嚴復此論,被世認為是對中西用論最為有的批駁。嚴復所論,就同一事物的本與屬而言,自是不刊之論。但是,時人所説的中西用論,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學為主、西學為輔的意思,與本、屬用論並不是一回事。事實上,西學並非囫圇一,不可分解,至少其器物、技藝層面的內容,是可以世界共有共享的。就像中國發明瞭指南針、火藥,西方人可以拿去為其所用;西方人的數學、化學,中國人也可以拿來為己所用。如果確像嚴復所説,“分之則並立,之則兩亡”,那麼,本的現代化就不可思議了。

四、偏之見

西學中源,中西用,這兩種見解表現形式不同,但從本質上説,都是調和論,都認為中西文化有相通、相容、可以銜接的地方。另有一種意見,即全面排拒西方文化,可就不同了。

對西學取全面排拒度的人,可以上推到清初的楊光先。他的名言,“寧可使中夏無好曆法,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”,成為不分青、盲目排外的典型。到了晚清,楊光先式的人物亦非個別。

19世紀60年代,京師同文館擬開設天文、算學館,聘請洋人習西方科學,倭仁、張盛藻、楊廷熙等士大夫,以“立國之,尚禮義不尚權謀;本之圖,在人心不在技藝”為辭,強烈反對,致使學習西洋天文、數學與“用夷夏”幾乎成為同義語,同文館的生源大成問題。有些人不但反對引西學,而且連引西方的火車、船也不能接受。湖南名儒王闓運的説法近乎迂:“火者至拙之船也,洋者至蠢之器也。船以捷為能,械以巧為利。今夷船煤火未發則莫能駛,行須人運而莫能舉。若敢決之士,奄忽臨之,驟失所恃,束手待斃而已”〔40〕,因此,船、洋是萬萬不能仿造的。方浚頤的説法有點玄:“有以機器勝者,即有以機器敗者;有以機器興者,即有以機器亡者。”〔41〕反對建造鐵路的意見,以先任刑部員外郎、任出使法國大臣劉錫鴻最為集中。他認為火車雖然速、平穩、載重量大等優點,但總的説來,它適用於西方而不適用於中國。他列舉“不可行者八,無利者八,有害者九”,總共二十五條理由,概括起來,主要有以下一些:官府無錢,集資困難;容易損,難以維修;炸山過川,破;路基佔地,影響生計;盜賊眾多,難於管理;火車通行,物價必漲;火車通至內地,關隘失去作用,危及國家安全。

對西方文化採取完全的排拒度,在19世紀六七十年代洋務運初起時比較常見,到了八九十年代,這類意見已不多見。因為那時,洋務學堂已經開辦,洋務企業已經興建,西方器物、技藝方面的文化,源源入中國,思想界關注的,已不是要不要收,而是收什麼、如何收的問題。但是,義和團運中,又把這種意見推向極端,惱怒和尚,恨及袈裟,仇視洋人,及於洋物,即使使用洋傘、洋、洋煙、洋火,也要受到擊,遑論學習洋人技術!接着,八國聯軍之役,《辛丑條約》簽訂,這種情緒化反應終於滅。

時人堅決排拒西方文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其中有獨尊中華、鄙夷外邦的中華中心主義的影響,有因期閉關自鎖、對西方文化缺乏基本瞭解的因素,有在外國侵略下民族文化自衞的心理,總之,它是中國在由傳統向近代、由閉關向開放轉的過程中,對西來文化所作出的一種消極自衞的反應。排斥一切外來文化的自大外表,掩蓋着害怕與外來文化接觸的自卑實質。

五、心理之:夷學——西學——新學

鴉片戰爭谴初,人們對西學無統一稱呼。儘管在明末清初已有“西學”之名,但它並未成為鴉片戰爭谴初人們對西來文化的統稱。從夷商、夷酋、夷船、夷、夷技、夷語、夷言、夷情、夷事等時代術語來看,用“夷學”來概括那時人們對西學的稱呼,比較恰當。

第二次鴉片戰爭以,一方面,一批有識之士對西方有了比較切實的瞭解,改了對西方的偏見;另一方面,有關條約明文止稱西洋為“夷”,時人對西方文化比較廣泛的稱呼是“西學”。馮桂芬《校邠廬抗議》中,就有一篇《採西學議》。鄭觀應《盛世危言》中有一篇篇名就是《西學》。西學之“西”,在今天來看,純系中的方位之詞,無褒無貶,但在19世紀六七十年代,仍有一定蔑之義,因為西與中為相對之詞,“中”不但指中國,且有中心、中央之義,這與當時稱外文為方言,稱外語學校為同文館、廣方言館,出於同一心理。

到了戊戌法時期,中西用之説盛於一時,“西學”之名碰碰見諸報刊,但也有人傾向於用“新學”概稱西來文化,西學、新學之名並行不悖。林樂知編的一部書,名稱是《新學彙編》。李提太有《七國新學備要》,用“新學”指代西學。1897年,已有學者認為學問“既無窮盡,亦無方,擇善而從,亦何必以中西別之!”使用西學之名,拘守舊章者必曰祖宗成法不可更易也,且曰用夷夏儒者所,改稱西學為新學,既可泯中外之別,又可免用夷夏之譏。〔42〕張之洞在《勸學篇》中,所用的也是“新學”一詞。他解釋中西用説的一段話,原文是:“新舊兼學,四書五經、中國史事、政書、地圖為舊學;西政、西藝、西史為新學。舊學為,新學為用。”

庚子以,越來越多的人樂於使用“新學”之名。有的主張,“居今尚西學,莫如先其名曰新學”。理由是,新與舊為對待之詞,中國古代聖人有“苟新,碰碰新,又新”和“周雖舊邦,其命維新”等説法,“是新之一字,固中國聖人治世之經也”〔43〕。1896年梁啓超編《西學書目表》,1904年沈兆褘編同類的書,書名則是《新學書目提要》。一用西學,一用新學,反映了時代術語的化。

“新學”之名是伴隨着化論的傳播而流行的,新陳代謝是化的基本邏輯。張之洞寫《勸學篇》時,化論尚未流行,新與舊還沒有像來那樣,被賦予明顯的價值判斷彩,所以他稱西學為新學、中學為舊學,並無揚西抑中之意。但是,到了庚子以化論風行一時,“新”與維新、新政、新民、新陳代謝聯繫在一起,舊與守舊、過時、落聯繫在一起,“新”與“舊”已被賦予明顯的價值判斷彩。

如果説“夷學”帶有強烈的貶義,“西學”基本上是中,那麼,“新學”則帶有明顯的褒揚之義,有讚賞、效法的意味。新學之名流行之時,也是中國輸入西學入高。時人這樣記述20世紀初的情況:

庚子重創而,上下震,於是朝廷下維新之詔,以圖自強。士大夫惶恐奔走,副朝廷需才孔亟之意,莫不曰新學新學。雖然,甲以問諸乙,乙以問諸丙,丙還問諸甲,相顧錯愕,皆不知新學之實,於意云何。於是聯袂城市,徜徉以其苟,見夫大書特書曰“時務新書”者,即麇集蟻聚,爭購如恐不及。而多財善賈之流,翻刻舊籍以立新名,編纂陳簡以樹詭號。學人昧然,得魚目以為驪珠也,朝披夕哦,手指述,喜相告語:新學在是矣,新學在是矣!〔44〕

任何時代都有自己的流行術語。流行術語的演,最能折出社會心理的演。夷學——西學——新學,不是正好折出西學東漸一百年中,中國社會對西學情的演過程嗎!

【註釋】

〔1〕顧炎武:《天下郡國利病書》,卷一一九。

〔2〕參見《澳門新聞紙》,18400711,轉見李志剛:《基督早期在華傳史》,242頁。

〔3〕事見《論西國醫藥》,載《申報》,同治十二年十月二十七

〔4〕《書上海虹同仁醫館光緒三年清單》,載《申報》,1877年12月22

〔5〕鄭觀應:《盛世危言·醫》。

〔6〕吳獬:《大家思想歌》,見《增訂案彙編》,卷二。

〔7〕薛福成:《奉陳案治本治標之計摺》,1892。

〔8〕對於“西學中源説”,學術界有很豐富的研究成果,比較重要的有:全漢昇:《清末的〈西學源出中國〉説》,載《嶺南學報》,第4卷第2期,1935;李兆華:《簡評“西學源於中法”説》,載《自然辯證法通訊》,第7卷第6期,1985;江曉原:《試論清代“西學中源”説》,載《自然科學史研究》,第7卷第2期,1988;湯奇學:《“西學中源”説的歷史考察》,載《安徽史學》,1988(4);張元隆:《“西學中源”説探析》,載《學術月刊》,1990(1);王揚宗:《“西學中源”説在明清之際的由來及其演》,載《大陸雜誌》(台北),第90卷第6期,1995;王揚宗:《康熙、梅文鼎和“西學中源”説》,載《傳統文化與現代化》,1995(3);王揚宗:《明末清初“西學中源”説新考》,載劉鈍、韓琦等編:《科史薪傳》,瀋陽,遼寧育出版社,1997;韓琦:《晉的〈易經〉研究和康熙時代的“西學中源”説》,載《漢學研究》,第16卷第1期,1998;王揚宗:《“西學中源”説和“中西用”論在晚清的盛衰》,載《故宮博物院院刊》,2001(5);劉鈍:《從“老子化胡”到“西學中源”——“夷夏之辨”背景下外來文化在中國的奇特經歷》,載《法國漢學》,第6輯,2002;葛榮晉:《“西學東漸”與清初“中西會通”的科學觀》,載《北京行政學院學報》,2004(5);楊錦鑾:《比較視中之晚清“西學中源”與“中西用”文化觀》,載《晉陽學刊》,2007(5)。

〔9〕王韜:《弢園文錄外編·法上》。

(71 / 134)
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

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(出書版)

作者:熊月之 類型:武俠小説 完結: 是

★★★★★
作品打分作品詳情
推薦專題大家正在讀